母亲最拿手的饭有两个,其中最好吃的就是包饺子,全家人最爱吃的就是母亲亲手包的饺子。在母亲的影响下,我从小就学擀饺子皮。可是笨手笨脚的我怎么也擀不好,不但擀不圆,还经常分不清反正面,姐姐看了就没头没脑地把我臭训一顿,我只得流着眼泪扔下擀面杖,蹲在墙角生气。所以总也学不会包饺子。
多年后的一天,母亲病倒了,瘫痪在床,需要人照顾,整天愁眉不展,再也不能为我们包饺子了。每逢姐姐回来,她总是给母亲包一顿饺子,我发现半身不遂的母亲,只有在吃饺子时,才露出喜悦的笑容。可是姐姐不能每周都来。
为了让母亲能经常吃上饺子,我开始每周为母亲包一次饺子,从选材、和面、做馅,到下锅,往往都是我一个人。一开始我需要花费半天时间,才能包出一篦帘饺子,而且个个都是七扭八歪,大小不一。下锅后有一半多都成了碎片,煮熟的饺子简直就是一锅片汤。不过母亲吃着我包的饺子,仍然是满脸笑容,不住点头,眼睛里流出激动的泪水。
年长日久,我包饺子的速度越来越快,饺子的质量和形象也越来越好。7年过去了,我包的饺子摆在篦帘上嫣然一副艺术作品。
瘫痪了7年多的母亲已经成了植物人,每次吃饭只能把煮熟的饺子打碎,然后一勺一勺地塞进母亲的嘴里,但是从她吞咽的速度上看,她依然对饺子情有独钟。
女儿在外地上大学,每逢她放假回来,她都主动帮助我给奶奶包饺子。在父亲眼里,女儿总是聪明伶俐,她很快就掌握了包饺子的技术,成为一把好手。
工作的需要,我只好放下病重的母亲,远渡重洋,去了德国。在德国期间,由于大部分都是吃西餐,中国学员都很不适应。所以每逢周末,我们就自己动手,把采购来的肉和蔬菜做成各式各样的中国菜,好好享受一番。
眼看大家半年多都没有吃过饺子了,一个个都对饺子垂涎三尺。终于又熬来了一个周末,我们几个买了面粉、肉馅、酸菜和很多调味品,大家分工合作,在极其简陋的条件下开始包饺子。桌子做案板,锅把做擀面杖,硬纸壳做篦帘,一群人忙活起来。我的主要任务是包,擀皮的工作都是其他人来完成。几个小时的努力终于见到了成果,饺子一排排整齐地站立起来。
当热腾腾的饺子出锅时,大家欢呼起来,还特别请来了我们班的墨西哥同学黑啦多。黑啦多不会说中国话,但是对中国美食颇为爱好,本来我们想请他尝一尝,可是他吃了几个后用结结巴巴的德语说:“我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结果黑啦多一个人就吃了四十多个。后来每逢遇到黑啦多,他就会冲着我们伸出大拇指用中文说:“饺子”。
在汉堡实习期间,我爱人来德国探亲,她的任务除了旅游就是做饭,这一段时间我可幸福啦!每天有现成饭吃,还不用自己洗碗,两三天就能吃上一顿饺子。
这天我从医院回来的比较晚,爱人早就把饺子包好,就等我回来下锅。煤气灶上蓝色的火焰喷射着,锅里的水已经滚开,蒸气从锅盖边缘喷出,她小心翼翼地把饺子下进锅里,用勺子不停地翻滚,眼看一个个白胖的饺子浮在滚开的水面上,爱人拿起漏勺,准备把煮熟的饺子捞出。突然,电话铃声响起,不幸的消息传来,母亲去世了。
泪水夺眶而出,这顿饺子成了母亲的祭品,我记得那一天把饺子煮熟,放在盘子里,摆放在母亲简易的灵位前,点上两颗蜡烛。爱人和我默默地守候在那里,眼前热气腾腾的饺子慢慢地变凉,变干燥。窗外汉堡的天空飘来一片五彩祥云。
回国后我很少再包饺子,即便是吃饺子的欲望也下降到了极点,饺子已经失去了在我心中的地位,我内心之中似乎总感觉:饺子就是属于母亲的。
转眼几年过去了,一天我打扫家里卫生,把当年包饺子使用过的和面盆、擀面杖和篦帘都收拾了出来,摆放在眼前,心如潮涌,浮想联翩。
女儿上了博士,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一天她去男朋友家里做客,赶上他们家包饺子,女儿主动要求亲自动手,他们家还觉得不好意思。结果没想到,女儿麻利的擀皮技法,让在场的老老小小刮目相看,老奶奶说:“瞧这妞,一看就能操持家务。”
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我买了菜,买了肉,扎起围裙,重新开始包饺子了,一边包一边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嘴里还哼哼着小曲,因为女儿今天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