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姑娘转来并擅自加了个“最凄美的死”为题的文章《马拉之死》见“华夏快递”KD040108,是由国内网上一个叫KKKK网友写的有趣文章,是以大卫的著名油画《马拉之死》为引子,为那个杀死马拉的年青美貌女刺客科尔黛(Corday)“平反昭雪”大唱赞歌来的。不知这位作者是男是女,但俺知道云儿是网上有名的美女加才女,转来这篇文章又修改了原作标题当然是对文内女主人翁的壮举心有戚戚吧?


        老刀年少时冒着象“已己”先生被打断腿、游街示众身败名裂的危险,和拜把子铁哥们“窃”过校图书馆仓库里堆着霉烂的“封、资、修”毒草禁书,其中当然也包括一些这类书籍画册,于是平日里不务正学,拿来偷着欣赏和照虎画狗,说是自学也是三天打鱼,四天晒网,那哥们后来油画画得颇有样子,可俺当然至今无一通晓,甚至半瓶醋的水平也不到。对于历史,尤其世界史也更是一窍不通。俺对这“杀马” 案前因后果、历史环境也不感兴趣。当然,也就不会多嘴显蠢啦。


        老刀必竟是吃过十多年刀客这碗饭的,读云儿转的这篇文章,再看看这副当年俺年青时也多次在画册里欣赏过、留下深刻印象的名画,觉得云儿转的这篇文章作者肯定不是俺的同道,没动过刀子,对这杀人行当没有感性认识,凭着艺术家的自由想象,有时在任意发挥。对于这种技术上不够科学的举动,老刀不能不拍案而起了,需要给广大网友同志们科普一下《马拉之死》这副艺术作品里表现这桩杀人案的有关医学知识。


        就从这副名画《马拉之死》和云儿转来的谈及此画的“最凄美的死”文章里的有关段落谈起吧。先简单介绍一下这副作品:


        《马拉之死》是一副布面油画,画面尺寸为168x165 cm,由法国著名画家大卫——有翻译为达维特(David Jacques,1748年-1825年)于1793年作。 现藏于比利时布鲁塞尔皇家美术馆。这是世界美术史上占有一页、新古典主义时期的一幅著名作品。大卫作为雅各宾党人和马拉的朋友,在其被刺杀时,亲眼目睹了现场,并在三个月内创作了这幅流传百世的油画,来纪念他的朋友和战友马拉。此画可在网上欣赏到,参见:http://www.duke.edu/~zw3/gallery.htm。


        马拉是个物理学家,医学博士,亦是活跃的革命分子、雅各宾党领导人之一,《人民之声》报主编。法国大革命期间,他撰写过很多抨击封建专制的文章,在当时民众心目中享有很高的威望,被称为“人民之友”。马拉在早年间为躲避保皇派的迫害,长期在阴暗潮湿的地窖里工作,因此患有严重的皮肤湿病。为了减轻病痛,同时不影响工作,他每天不得不泡在带有药液的浴缸里坚持工作。1793年7月13日马拉被保皇派的一名年轻女子刺客科尔黛刺杀身亡,终年50岁。


        大卫的油画《马拉之死》表现的即是这件发生在1793年的巴黎的真人真事和现场——马拉刚被刺死时的惨状:从画面可以看到:其右侧锁骨下被刺的伤口清晰可见,鲜血已染红了浴巾和浴缸里的药液,握着鹅毛笔的手垂落在浴缸之外,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凶手递给他的信,上面写着:“1793年7月13日,马丽安娜夏绿蒂科尔黛,致公民马拉:我是十分的不幸,为了指望得到您的慈善这就够了”。显然,女刺客夏绿蒂科尔黛是趁其不备下的毒手。我们还可以看到丢在地上的带血迹的利刃。在浴缸的旁边立有一个木台,看来这是马拉办公用的案台,上有墨水、羽毛笔、纸币和马拉刚刚写完的一张便条“请把这5法郎的纸币交给一个5个孩子的母亲,他的丈夫为祖国献出了生命。”


        画家有意将画面的上半部处理成单纯、凝重的深暗以突出鲜明的下半部人物场景的客观写实表现。同时,以死者头部和身体及肢体的倾斜下垂将这一令人震惊愤慨的事件给人们带来强烈的压抑、沉闷和悲痛之感。马拉工作的木台有如纪念墓碑一般,使画面产生了一种凝重、庄严的气氛,画家精心安排的法文:“献给马拉——达维特”恰如石碑上的铭文。这副画虽然是近乎自然主义地表现一桩可怕的谋杀案现场, 但画家并没有在画中过份渲染血腥和恐怖,反而是吁意刻划了马拉之死的崇高、悲壮、肃穆和宁静。简洁、严谨、明晰、理智的表现手法以及这深入、具体、真实再现细节的刻画,不但反映了马拉的真实斗争生活、善良的人格和献身精神,强调并记录了历史的精确性,也同时反映了画家本人对马拉的敬重之情。


        当然,对历史人物和事件,见仁见智。不同的人、不同时代对同一人物和事件会有不同的见解。老刀说了不懂历史,对这案子也不清楚。就不评说了。但对于网友KKKK在其文章中对此画的不慎准确甚至是随意的描述,是要解剖一番地,顺便科普大众一下。这是本文的要点。


        在“最凄美的死”一文里,关于当时谋杀和马拉的死亡,KKKK这样写道:


        “科尔黛直起了身子,她拔出小刀,毫不犹豫地刺进马拉的胸膛。这一刀正巧切断颈动脉,血如泉涌,马拉的惨叫声传遍了整幢房屋。当西蒙妮冲进浴室时,只见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马拉已经奄奄一息,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


        这些描述是不太符合也不能解释画家所展示给我们的当时场景,更不符合从法医病理学角度对现场的理解。毕竟,画家是细致入微,以今日的摄影般技术和自然主义手法描绘了他亲临目睹的谋杀现场的。那么,KKKK和云儿或其它读者会反问:你凭什么说KKKK错了?错在哪里?你的说法根据在哪里?好,容俺下面慢慢分析。


        从这副画面,首先可以说,KKKK的第一点重要错误描述在于:刺杀的部位并不是作者说的“这一刀正巧切断颈动脉”!画面很清楚地显示这刀的入处在正常右侧颈动脉解剖部位的很靠下方--右锁骨内侧下方,这里完全不是颈动脉的部位。第二点:我们根本看 不到作者所说的“血如泉涌。。。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从画面可见马拉上半身体基本干净,周围也无很多血迹--包括他的面部、头上围的毛巾、手拿的信笺和其工作案台面。而那个一刀毙其性命的伤口也仅有少许血液细流外溢。诸位当然可以说:你前面说了画家没有刻意描绘血腥场面嘛!是的,这可以是一条反驳的理由,但不能说明你描述的正确!更重要的是,我根据第一条可以证明这第二条的不正确和说明为何画面上不是“血溅得到处都是”。


        因为,刺杀部位不是右颈动脉!而是右侧的一条由右上腔静脉和锁骨下静脉汇合而成直接汇入右心房的叫无名静脉的大血管。这个血管有近乎每个人自己大拇指那样粗甚至更粗些。其与右心房相似,血管内是呈负压状--以便上半身体外血液回流入心脏。当其被刺 破时,由于心脏收缩的负压吸引作用,大量空气立即被吸进去,所以,血液很少外溢!更不会有“溅得到处都是”!直到心腔被吸入的空气填塞而达到内外压力平衡时,心跳已很微弱,此时才会有少量血液和着气泡外溢而出,而绝非“溅出”。“溅得到处都是” 只可能是动脉损伤才有的。如果真是刺断颈总动脉,必然会血液溅得到处都是,即便画家避免过度表现血腥,但至少不会象画面上这样干净的场面。


        这样一刀的致命性如何?可以告诉你,它比一刀刺断颈总动脉都厉害!若刺断颈总动脉,血液可以象喷泉一样带“嘶嘶”声响地喷射高达一两米,但以每分钟流量为人体总血流量20%左右比例供应头部的颈总动脉出血,要人无法呼喊、无力自救、休克、直至致 命少说得两分钟以上。而且,在受伤那一瞬间,被害人完全可以喊叫,以手捂按压伤口。但是,科尔黛这刺杀马拉的一刀确可立即毙命,致人死地而绝无自救的可能!


        美军特种兵的实战格斗技术书“一招致命”一节里讲得很明确,在摸敌哨兵时,就是以刀直刺锁骨上或下内侧部位,而后一搅——此动作目的乃进一步扩大创口,以便空气进入!其同时告诉了毙敌死命的精确时间:10 ̄15秒!而且,很少能有发出呼叫的!


        厉害吧?!也正如此,画面反映的马拉完全无力歪倒在浴盆内,左手虽拿着信,右手却无助地自然搭落在地上,连捂伤口都没有可能!更不要说,他有可能挣扎翻滚出浴盆来——在这样状况下,人自然要做出的本能挣扎行为。如果是刺断颈总动脉,这些都会是现场自然表现结果。


        在临床外科,手术前我们常要给病人安置大静脉输液输血管道,最常用的静脉插管穿刺部位就是这个锁骨下靠外侧三分之一的部位,最危险和担心的就是怕空气顺穿刺部位进入心脏——这还是只用跟火柴棍一样粗细的针头呢!我们都是要常规地把病人放置成头低脚高30度的特定体位(专业名称叫藤德伦伯氏体位,TRENDERLENBERGH'S体位 )才做穿刺——这样的体位可减少血液被负压吸入的可能和减少吸入空气的程度。即便小心谨慎如此,每年各家医院都会有住院医生因做这样的穿刺而发生的气胸或空气栓塞甚至导致病人死亡的医疗事故!同样,在该部位做针灸治疗时,也存在这样的危险,当然因针灸针很细,致死的情况很少,多是因肺尖部被刺穿出现气胸。医生小心谨慎的为治疗而行的细针头穿刺尚可出现如此严重并发征呢,何况那专门要人死命的一刀?你还不信这样一刀的厉害?!


        第三点:作者说“马拉的惨叫声传遍了整幢房屋。马拉已经奄奄一息,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关于这点,我想也不太可能,他不可能用尽肺腔气力来大呼小叫的——那致命地一刀已经使他没有这样的条件和能力了!马拉可能会叫一声,但绝不会是“传遍了整幢房屋”的大声惨叫。但老刀没有在场,俺就不多说了。美军特种兵的格斗技术书描述的大概更准确和符合人体解剖和生理学,以及法医病理学的解释。


        总之,这副画,除了其艺术美学和历史价值之外,它细致地描绘出当时历史事实的真实场面也折射和提供了一些与医学——在这里尤其是法医病理学——相关的知识和信息。敲锣卖糖,各干一行。每个人欣赏角度和目的不同,看画时的感受也肯定不同。老刀是个血腥满身的“温柔”刀客,于是也就此画来点血染的风采,也不枉装模作样附庸风雅地谈它一回“艺术”。


        各位就权当聊斋故事来听了。


        寄自美国 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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