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今夜克利夫兰下雨了,窗外传来酷似雨打芭蕉的声音,由于时差原因,凌晨3点睡意全无。写下这篇埋藏心底的文章。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坛尘封多年的老酒,轻易不会打开,伴随着《风飘美国》写作的深入,我几次想开封这坛美酒,但是一直犹豫不定,今夜就打开吧,让大家感受一下那迷人的醇香,流下几滴心酸的泪水。
1979年走进北医校园后不久,在我们班女生当中发现有一个人,她中等身材,体型偏瘦,小圆脸,细长脖,窄脑门,高颧骨,弯弯细眉,丹凤眼,隐性双眼皮,高鼻梁,薄嘴唇,两个小酒窝,一对海棠耳。行走如风,语音甜蜜,言谈幽默,用词风趣,待人诚恳,注重情义。她就说我们班著名的五朵金花之一——王白桦(定居纽约)。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这是她最最喜欢的一句诗。
记得在北医上基础课时,一百多人大教室,每天我总想从人群中找到她,总是用眼睛的余光看她一眼。在解剖室里,守着一屋子尸体,我总想抽空能和她说几句话。操场上在助威呐喊的啦啦队旁,我总想站在她的身边,一起助威,一起呐喊。跃进厅里,我总想和她站在一队,看看她今天打的什么饭。那种感觉有一句歌词可以代表:“人海之中,遇到了你,一切变得有情义……”
王白桦家住北京安定门内大街,她家乔迁新居之后,老房子空了下来。一个周末,她邀请了我们班几个同学,有贺良(现任积水潭医院副院长)、赵斌(现任积水潭医院急诊科主任)、孙丽芳(现任积水潭医院妇产科主任)、范新民(深圳大学教授)、张南妮(定居澳大利亚),还有我等,总共十来个人。在她家住宿一晚,第二天凌晨,一起骑自行车去鹫峰。
那天晚上,有睡炕上的,有睡柜子上的,有睡桌子上的,也有打地铺的,欢声笑语和鬼怪故事占据了半个晚上的时间。邻居们几次偷偷从窗户缝隙往里看,以为这屋子里真的闹鬼了。
次日凌晨,一群人并排骑自行车,在北二环主路上,放开歌喉“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上倒映着美丽的白帆,周围环绕着绿树红墙……”,一路高歌向西山进发。
初春的西山桃花、杏花、梨花盛开,形成五彩斑斓的花海,大片森林刚刚吐出翠绿嫩芽,起伏的山峦显露出勃勃生机,绿绿的河水泛起微微波浪。旭日晨光从东方升起,泥土和花朵飘逸着芬芳。自行车队穿过村庄,跨过小桥,奔驰在乡间的公路上。
鹫峰位于北京西北,北安河一带,清朝就是皇家园林,如今仍然郁郁葱葱,也可谓远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在山坡一片空地停下休息时,赵斌突发奇想,建议玩“瞎子摸象”游戏。一个“瞎子”被蒙住眼,然后喊1、2、3,其他人就站住不许动,“瞎子”摸到人之后只允许摸手,然后猜出被抓住的“大象”是谁。
游戏进行的热火朝天,赵斌总是当瞎子,后来发现他是在故意猜错人。
好不容易我被抓住成了“瞎子”。
眼睛被蒙住,什么也看不见。我喊123,然后开始摸。一步步,慢慢摸,突然我抓住一只手,握了一握,是个女同学的手,那么细腻、光滑、柔软,这是谁呢?孙丽芳?不对,孙丽芳手上肉厚。张南妮?不对!张南妮手小。我摸呀,摸呀,突然她笑出了声。其实我早就摸出是王白桦了,因为她手腕上有一根猴皮筋。那天大家都玩的可开心啦。
后来戈峰说过一句话:“大男大女预防为主”。不久王白桦意识到男女同学之间需要注意保持距离,就逐渐避免与我接触,一起聊天和一起参加娱乐活动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我内心非常理解,因为喜欢她、追求她、暗恋她的人太多了。
但那段时间我也陷入极度苦恼之中,久久不能自拔,说不清楚是难受(suffer )还是享受(enjoy),难以忘怀那流淌着泪水的夜晚。王浩、范新民、张钊经常宽慰我。
暑假到来,我回到石家庄,内心滋味可想而知。这时我读了三本书,《安娜·卡列尼纳》、《红与黑》还有一部非常重要的法国作家罗曼罗兰著名作品《约翰·克里斯朵夫》。罗曼罗兰在这部作品中用写实和唯心主义两种手法,把约翰青春期心理活动和爱情遭遇描写的惟妙惟肖,堪称青春期教育的教科书。这使得我懂得了很多,收获巨大。
大学毕业前夕的一天,在草岚子胡同宿舍,王白桦身穿一件崭新的粉红色连衣裙,脚蹬一双白色凉鞋,齐腰长发随风飘摆,爽朗的笑声贯穿整个走廊。看上去优雅而顽皮,奔放又豪迈。原来她选择了她的心上人,就是我们班的沈彤。沈彤相貌堂堂、一表人材,被同学们称作79-3班的吕布。他们二人毕业后结婚,定居美国。他们几乎很少和其他同学来往,只有周莉莉等人前去拜访过。毕业二十年聚会和三十年聚会他俩都没有参加。也许他们还有其它原因。据说沈彤曾经表示不希望有人打扰他们平静的生活。
1984年大学毕业,我被分配到石家庄,北京站离别那一天,同学们纷纷来送行。当火车开动的一刹那,王白桦飞步冲过来,分开人群,一把抓住我伸出窗外的手,那么紧,那么牢固,她跟随着火车跑,一直跑到跟不上火车,才把手松开。那一刻我和她眼泪都夺眶而出,汽笛一声长鸣,她的身影渐渐远去,她的手还在高高挥舞,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一直到看不见为止。我只感觉模糊的双眼已经看不见天空,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淌个不停,火车的轰鸣震耳欲聋,我如同沉寂在梦中,久久不愿意醒。这就是我俩的第二次握手。
那日一别,就是三十二年,至今没有见过面,但常年心里都在挂念。
我16号就到纽约了,是见?是不见?其实都不重要了,心里有,梦就在,祝愿她一生平安!
我曾经读到一句话,非常有道理: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你不能阻止我喜欢你。
窗外的雨还在下,凉风凄凄吹在身上,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天快亮了,就用王白桦最喜欢的那句诗结束这篇散文吧:
问君归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 ,
却话巴山夜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