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何刚 主播 | 博文
医学院毕业我留校当了普外科医生。第一天当班收了个因脉管炎下肢坏疽应截肢的年轻农民。入院两天后,手术切掉了病肢。术后当天老爹到门诊见俺就跪下了,从油乎乎的破麻布提包里掂出两瓶小磨油,那是刚磨榨出的,立刻满屋油香扑鼻。
老爹说:大夫,您千万收下,俺没啥能给您了,就这家乡土货吧!
俺哪见过人给俺跪的!拉他起来,也不要他那油。可老先生他愣不干:你不收,俺就不走!
俺恼了,也不耐烦了,要赶他出诊室。可老爹流泪了:小大夫,多亏您收下了俺儿子入院,他疼得那个遭罪可好久了,俺们来城里转了几家医院没大夫收俺们啊!可您啥也没说就收了,俺要好好谢你啊!俺们庄稼人拿不出啥,就这两瓶油,您不会嫌俺吧,可千万得收下。
看到老人那张如同罗中立的油画《父亲》一样的风尘面孔和浑浊流趟的老泪,俺体会到老人的一片真诚,俺对他说:这没啥好谢的,该收下俺就收的,医院就是治病的。好,你的心意俺领了,可俺是单身也吃不了那多,留一瓶就够了。快走吧,俺正忙,你看门外还有很多病人在排队等看病呢。
老人起身,留下一瓶油,又站在门口看俺接诊,好久好久才离去。
二十年过去了,俺一直忘不掉这事:俺收了一位老农的一瓶小磨油,就因为我把他儿子的腿锯掉了,而别人没有锯!
我忘不掉那张如《父亲》一样流趟着浑浊老泪的风尘面孔。
寄自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