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海南医学院主管领导的大力支持,从4月份提出把“叙事医学”这门课列入医学院的选修课,到之后确认课程的主讲老师,制定教学大纲,规划讲课课件用了不到4个月的准备时间,现已初步确定10月份正式在海南医学院以选修课的形式开讲这门课,有可能这是“叙事医学”这门课第一次正式进入我们国家医学院的课程安排。
看似匆忙上阵的一门课,实际在背后早已经积蓄了很大的基础和能量。海南医学院的党委书记吕传柱教授,曾是一位医生,但不缺人文修养,富有情怀,敢于担当。课程主讲老师郭莉萍教授是北京大学医学人文研究院的副院长,长期致力于人文医学的研究和演讲,她首先把《叙事医学:尊重疾病的故事》这本原著翻译成中文,引入中国;另一位主讲老师郭伟教授是北京天坛医院急诊科主任,既是临床医生,又不乏人文关爱,一直在首都医科大学为学生传授医患沟通这门课,也是第一位有想法在中国老年医学会急诊分会成立叙事医学专委会的人;我自己虽然当了30几年的临床医生,但一直以来热衷于与病人的沟通,喜欢与病人打成一片,愿意与病人交朋友。从医的经验告诉我光有医疗技术不能解决病人的所有,好的医生一定是懂技术但更要有人情的温度,在医学的许多场合人情的温度往往要高于医疗技术之上。所以,自然而然地我也就成了此次叙事医学这门课的积极倡导者和参与者。
Photo by Mikael Kristenson on Unsplash
“叙事医学”译自英文"Narrative Medicine",2001年由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丽塔·卡伦医生首次提出。叙事从字面上讲就是说事,再直白一点就是讲故事,一门讲故事的医学看似不应该是医学生现阶段必须熟知和掌握的,毕竟在成为医生之前还有数学、物理、生化、生理、病理、病理生理、微生物、寄生虫、解剖、物理诊断、内科、外科、妇产科、儿科等那么多必修课要学习,医学生的课程表早在入学时就被排的满满当当。为了应付紧张忙碌的课程医学生每天的作息时间基本上是三点一线——教室、饭厅、宿舍,如果再加入一门无关紧要的课程是否会让本已负担沉重的学习压力在医学生身上雪上加霜呢?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先要看看作为一名未来的医生,对医学的本质是否了解。多数医学生都会想当然地认为,医学是一门治病救人的学科。医生当仁不让的工作就是治病。但疾病是一个孤立的概念,既没有思想也不具备感情,而病人是一个活生生的个体,感受了疾病痛苦的全过程,既有机体上的痛更有精神上的苦。医学不是纯科学,好多时候它是一个神秘的谜团,有美丽、有诱惑、还存在狡诈和无奈,所以医学的治疗没有人有必胜的把握,也缺少势在必得的实力,这些缺憾对没有思想的疾病可以接受,但对思维健全的病人将是一个痛苦的记忆。因此,医学的本质不能简单地理解就是治病的学科,而更应把它上升到人文的高度,它包括了关注人的思想、人的情感、人的弱点、人的需求、人的感受等一切与人的思维情绪有关的方方面面。医学生基础课、临床课的学习为今后成为看病的医生打下了好的基础,也是未来提高自身业务能力的桥梁,医学生没有这一步走,很难成就其看病的高度,不会看病也就丢失了医生的看家本领。但有高度的医生,不一定是有人文修养的医生、有情怀的医生、能理解病人疾苦的医生,一句话,没有温度的医生不是合格的医生,也是与时代发展相左的医生。
Photo by Jessica Ruscello on Unsplash
人生是苦和乐的代名词,苦赋予了人生的意义和价值。当然苦的含义包括了工作的苦,情感的苦,贫穷的苦,愿望不能实现的苦等等,有些苦是生理和躯体能感知到的,更多的苦是思想和心理主观臆造出来的。谁都不愿意苦的光临,但谁都逃不出苦的困扰。世间所有的苦,最痛苦的恐怕还是来自于疾病的苦。这个苦除了给躯体带来的难受、折磨外,更多的是常常面临死的威胁。当然死后是没有感觉的、是平静的、也可能是幸福的,但死前一定是恐怖的。世间没有人不怕死,也没有人愿意死。所以,每每病人在痛苦中想到死都会孤独无望、痛不欲生、心理变态。这时候医学的技术都是苍白无力的,医生的高度也就成了一张无用的纸牌。而此时唯有医学的关爱、同情、怜悯;医学的沟通、共情、体贴换位能为病人赢得对生命的希望,重燃对生活的勇气,驱除对死亡的恐惧。叙事是讲故事,是以情说话,娓娓道来。叙事医学就是弥补医学有所不能的欠缺来丰富医学认知生命、疾苦、死亡的意义。叙事医学可以聆听被科学话语所排斥的病人的声音,感受病人的无助情感。通过讲故事把医者,病人从心里紧紧的联系在一起。故事里有情、有感、有温度,这样就避免了冰冷的仪器,冷酷的数字在医者和病人之间产生一条不和谐的鸿沟。
人的骨子里都是有关爱、有同情、有怜悯。但不同文化的洗礼,教育的不均一性,生活的不如意,思想的不成熟,阅历的欠丰富,使得人性的善良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医学生今后的职业是医生,医者仁心,不管是古代西医的希波克拉底,中医的孙思邈,还是现代西方的特鲁多,中国的张孝骞、林巧稚都为成为受人尊重的医者做出了典范,堪称楷模。张孝骞曾经说过:几十年的医疗实践中,我总是用“戒、慎、恐、惧”四个字要求自己。病人把生命都交给了我们,我们怎能不感到恐惧呢?怎么能不用戒骄戒躁、谦虚谨慎的态度对待呢?病人和医生,是战友,是同志,要善于向病人学习。所以,从事医生这个职业不允许内心的冰冷,感情的贫乏,仁心的缺失。医学技术可以有高有低,治病可以有成功可以有失败,不管多么高明的临床医生,在诊断治疗中,都不可能完全避免差错,但作为临床医生人文情怀不能有好有坏,医疗关爱不能可有可无。叙事医学这门课就是要为医学生开启今后成为一名有情、有义、有担当、有责任心的医生做一个铺垫。叙事医学也是为激发医学生骨子里的人性善良做个扳机。
Photo by Tyler Nix on Unsplash
此次叙事医学课程设置了16个学时,授课方式以多媒体、小组讨论、师生互动、角色扮演、观看电影、书写点评为主,目的是让医学生更多的参与其中,避免以往的讲课由老师满堂灌的现象。对什么是叙事医学、医学的本质是什么?医学技术VS医学人文、叙事伦理、医生对叙事医学的认识、平行病历的书写与研讨、医学生到医生的角色的转变、如何与病人和家属建立和谐的医患关系+角色扮演、死亡的讨论等做了重点的安排,借此提高医学生对医学人文的了解、重视、感悟,最后有一天融入到作为医生的角色里。叙事医学课程与以往的数理化和临床基础课并不完全一样,不是光靠脑子聪明,记忆力好,课后认真复习笔记就能胜任、就可获取高分;叙事医学的理解和掌握必须用心、动情,是对医学生情商的检验,也是对医学生悟性的考察。医学是科学加艺术,而不是1+1=2的学科,所以医生需要有艺术家的直觉、灵感、想象力。机械地去理解叙事医学,去学习叙事医学,只会把这门课程搞砸。
医学生不缺乏智商,但单靠智商搞不定医学。医学是需要智商和情商兼顾,如果两者不能并驾齐驱,也要情商高于智商,而不是相反。随着现代医学的发展,各种技术、人工智能、大数据、机器人将会部分取代人的智商。但人的情感、人的关爱、人的感情分享、人的沟通互动只有在思维停止、大脑衰竭那一刻才能退出历史舞台,其实那也就是僵尸一具了。在医学生中设置叙事医学这门课是个尝试,却很有必要。是否能遂所愿,唯有努力才能看到结果。希望医学院不是培养看病的医生,因为那是匠的范畴,医学院应该成为培养能治人的医生,那是是师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