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触叙事医学这个概念到今天已经1年了,从不知道到比较熟悉还是下了一番功夫。从现有检索的文献看,叙事医学在慢性病,如COPD,肿瘤病人,孕妇,护理,骨科等领域都有涉及,可谓不少。虽然叙事与临床所有专科都密不可分,但在许多临床医生观念里,更注重的是沟通,没有叙事;对医学人文讲的多一些,而对叙事医学了解的少一些。沟通是一个宏观的词汇,谈的有点大,做起来也有些漫无目的,每位医生都知道沟通,可沟通的结果是五花八门,并不都尽如人意。叙事是沟通的瘦身版,平民化,就是医患之间的故事会,你听我讲,我听你说,回归医患的平等,打开医患的心扉。不管是听者也好,讲者也罢,对故事这个词都不会反感。医学人文没有医生未曾听过,医学伦理还成为了医学生的必修课,可让医生说起医学人文具体是什么,多数人会张口结舌,所问非所答。叙事医学就是化解医生对医学人文理解的困惑,通过讲故事的方式,关注对方,读懂彼此,使医者的眼睛不是光停留在疾病上,还要融入到病人情感当中,体谅其躯体的痛、心里的苦,最终与病人携手共度疾病的难关。叙事医学的本质就是把病人当做有思想、有感情、有诉求的人来看待,疾病的痛苦是暂时的,而人间的关爱是长久的。医生治病的手段是有限的,而医者的爱心是无限的。
作为一名急诊医生深知每天接诊的疾病是什么样子,一是急、二是重、三是危,有些疾病可救,有些疾病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所以,急诊科是医院面对生生死死选择最多的科室,不管是不应该的死、无奈的死、遗憾的死都会让将死之人产生巨大的恐惧,是活着的人一个过不去的坎。急诊科的病好多是从天而降,不管轻与重,病人也好,家属也好,心理都毫无准备。你说病人自作自受也好,病人自己怨天尤人也罢,谁都不会主动申请去得病,得病是苦、是难,对于受苦受难的人不应责备只有关爱。老年病是急诊的重灾区,器官功能的衰退、多种疾病合一身、疾病反反复复、生活不能自理,不管是对病人、对家属、对医护都是一个不小的考验。如果病人再没有家属的照看,更是难上加难。面对器官功能的老化,只有返老还童的童话,没有现实版实操的工具。疾病终末期、肿瘤晚期的病人也是急诊科的老主顾,医学技术在这些病人面前已经缴械投降,毫无用武之地。病人的救命稻草已不在技术,而在人心。是平静、安详的走,还是纠结、无奈的离开,决定了病人对一生的幸福评价,或好或不好。这样看来,作为一名急诊医生有技术必不可少,技术可以救人一命,技术可以解决病人躯体的痛苦,如:流感导致病人的多器官衰竭,ECOM的使用可以让病人转危为安;急性肺栓塞使病人命悬一线,药物溶栓、器械取栓无疑可以把病人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但一招鲜的技术只是急诊潇洒的一面,它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在急诊科遇到的更多的是如履破冰的险境,更多的是技术、药物不能一锤定音的困惑。所以急诊医生在技术与疾病僵持阶段,或者技术和药物失去效能的时候,急诊医护手里面永远要打出一张牌——叙事医学。
这一年尽其所能在急诊圈里,通过各种方式推动叙事医学的普及。真是努力没有白费,急诊圈的同仁对叙事医学给了很好的回应,从全国的急诊医学会到地方的急诊医学会都给了叙事医学讲座的一席之地。但叙事医学是在临床,不是在院外,是在急诊医生手里落地,不是某个人说说而已。叙事医学的三要素:关注、再现和归属。简单地说就是,通过医生的眼、口和心,关注病人的一举一动;通过平行病历和大脑的反思,医生用情再现病人所遭受的疾病境遇;归属是叙事医学最后一环,也是叙事医学最终所要达到的与病人共情的目的。从我对叙事医学的认识,以及这些年在急诊这块天地里的摔打,谈谈叙事医学对于急诊医生的重要性。
一、急诊病人和急诊医生都是在医院第一次见,可以说是遭遇战,彼此陌生不了解,而叙事是最直接拉近双方距离的媒介工具。
二、急性病来的突然,病人和家属都缺少准备,叙事既是问病史,也是心理安慰,三言两语让病人不踏实,而娓娓道来就会让病人有吃了定心丸的效果。
三、急诊医生虽年富力强,但临床经验有时还需要在实战中积累,技术也不一定就是急诊救命的唯一,而好的态度却是年轻医生的必修课,不可偏废。耐心、和声细语、处处体贴、不放过细节,注定是赢得病人心的法宝。
四、急诊病人的病情变化快,由坏变好,皆大欢喜,但由好变坏,就容易出乱子。如何告知病人和家属坏消息,叙事医学就有了用武之地。先有想病人之所想,急病人之所急的所作所为,就为告知坏消息打下了好的基础。
五、急诊的许多病不可治,如:器官功能的衰竭,疾病的终末期,晚期肿瘤。是一味的强求技术的解决,还是该放手时就放手,不是考验急诊医生的智商,而是检验急诊医生的情商。叙事医学与情商相辅相成。
六、老年病人是急诊科的主力军,疾病与年龄展开了拉锯战,老年病人的吃喝拉撒睡样样不如意。聪明的急诊医生一定是给爱多一些,给问候多一些,给陪伴多一些,这就是叙事医学。
七、晚期肿瘤,就意味着死亡,不论年龄、男女。人对死是有预感的,人之将死再恐惧也无济于是,所以与死言和是明智的选择,但完成这一目标是有前提条件的,就是爱的存在。急诊医生在晚期肿瘤病人面前多逗留一分钟、多看他一眼,就会让病人少一分离世的遗憾。
八、急诊的格式化病历越写越简单,几乎被表格所代替。从急诊格式化病历解读病人的疾病,变得越来越困难,当然读出病人的心理感受,主观诉求更无从谈起。叙事医学的平行病历是急诊医生解读疾病,反思病人对疾病的痛苦,体验病人内心的无奈和恐惧的一个非常好的手段。不是让医生对每个急诊病人都写平行病历,而是让每个急诊医生都应带着平行病历的思维去接触、观察病人。
九、急诊医生的苦,有一项就是职业倦怠,如果以唯疾病论处理急诊的工作,谁也逃脱不了厌倦的那一天。但疾病可以一样,而病人是不一样的,病人的不一样就是思想的不同,情感的不一致,叙事医学让急诊医生以不同的视角看待病人,每个病人身上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故事,这也就让职业倦怠无从谈起了。
叙事医学是跳出医生赖以依靠的医学技术助力医生与病人达成共情。而急诊医学的特点是处处要以情说话,急危重症病人需要情、老年病人需要情、临终病人需要情、肿瘤晚期病人需要情……所以,在急诊科少了叙事医学,医生就少了一个助手,急诊医生不关注叙事医学,就缺少了弥补情商的一个机会,急诊医生不习得叙事医学,就很难与病人相处的游刃有余。也许叙事医学没有我说的那么好,但不实践谁又知道它的好与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