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学工劳动，我们去了牛奶厂，就是后来的三鹿公司。每天主要工作就是挤牛奶，由于我笨手笨脚，总是全班倒数第一。因此被老师惩罚每天夜里十点给牛喂夜宵，俗话说：马不吃夜草不肥，看来牛不吃夜宵就没奶。

        每天挤牛奶时，挨着我的是我们班一个舞蹈演员，叫韩芳，她并不算多么漂亮，但身材秀丽，干活时手脚特别利索。这天她挤满一桶牛奶之后，转身来帮助我，不一会就挤满了一桶。我高兴极了，向她伸出了大拇指。

        我站起身来，准备把满满一桶奶提走时，那头倒霉的花花牛抬起一脚把桶给踢翻了。牛奶撒了一地，沿着地沟流走了，我吓得呆若木鸡，两腿乱颤。老师劈头盖脸把我臭骂了一顿，我蹲在地上捂着脸流泪。

        晚上，我给一大篷牛加满草料之后，仰面朝天躺在草垛旁休息，看见满天星斗闪闪发光，偶尔还有流星穿过，月牙挂在天边，发出微弱的光。我用力呼吸着夜晚的新鲜空气，忘却了白天的倒霉事，幻想着仙女下凡的童话。忽然，身边响起银铃般的笑声，我坐起来一看，眼前出现两个女生，是韩芳和她的伙伴小青。韩芳说：她怕我撒了牛奶又挨了老师训想不开，特意来看看我。

        我们三人坐在草垛上面，畅所欲言，谈天说地，品头论足，诉说自己的理想，抒发各自的情感，开心极了。

        草垛旁边有一条小水沟，里面流淌着清澈的井水，那是农民夜晚在浇地。韩芳和小青挽起裤腿、脱掉鞋袜，坐在沟旁石板上，把脚伸到水沟里，扑腾扑腾溅起一团团水花，俩人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我看着她俩那淘气的样子，想起韩芳跳的印度脚铃舞，如醉如痴，真是天仙一般。我不由自主地把眼睛转移到韩芳的一双脚上。细白滑腻的皮肤如早春玉兰，焕发着勃勃生机，均匀协调的比例巧夺天工，透出天然的神韵，钢琴键般的五个脚趾含苞欲放，流露出动感的音符，玉石一样的小腿闪烁出晶莹光彩，滋润着圆圆的脚跟。目瞪口呆的我沉醉在那双无以伦比、美轮美奂的脚丫舞蹈之中。那天晚上我们一起玩得过了12点，在回宿舍的路上，韩芳腿一歪差点摔到，我赶忙扶住了她，可她疼的呲牙咧嘴，几乎站立不住，我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把她送回女生宿舍，这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握手。

        第二天韩芳因腿疼没有去挤奶，第三天她妈妈把她接走了。第四天她住进医院，第五天确诊为骨肉瘤，也就是骨癌。

        截肢手术那天，我们都去了医院，大家一直等在手术室外，心情十分沉重。手术顺利结束，昏迷中的韩芳回到病房，只见她少了一条腿。被截下来的那条腿需要由家属送到焚化炉去烧毁，韩芳没有父亲，她妈妈已经哭的死去活来，由我和几个同学拿着那条腿向位于医院角落的焚烧炉走去。

        焚烧炉前，我打开了外面的包布，其他同学都吓得躲到旁边。我感觉到那条腿依然温暖，但是颜色有一点苍白，膝关节处有一个大瘤子，小腿和脚丫还是那么美丽。几天前，就是这只脚丫跳出阿娜多姿的脚铃舞；就是这只脚丫舞动着水渠中的水奏出欢乐的歌。我凝视着脚丫，真是很想很想用手抚摸一下，但是没有敢。我们几个同学肃立在焚化炉前，我把韩芳的腿扔进了炉中，烈火把腿和罪恶的肿瘤化为灰烬，变成一股白烟升上天空。

        半年之后，又是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韩芳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临行前是我给她那只健康的脚穿上了一只花袜子。

        虽然韩芳走了，但她跳得印度舞蹈脚铃舞被一代一代的舞动演员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