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医那三届》是我北医同学张起东主任,通过回忆、采访多位北京大学医学部77、78、79级同学的故事和成长经历,用诙谐、生动的文字呈现出的系列人物小记,将一个时代群体的集体记忆跃然纸上,和我们及当代医学生们共勉,探究中国医学高等学府所承载的精神内涵和时代意义。
——渔歌医疗创始人 陈卫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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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年,我遇到Steve,感觉在茫茫人海中,原来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在....…其实就在不远处,我们住在同一个城市,都工作在药业,都有点小资情调,都是信心满满、精力充沛的年龄,一句话perfectly match!”
北京大学医学部虽然主要是学习医学知识,但是学校领导一直贯彻全面发展的原则,在文学、艺术、美术、体育、哲学等多方面很下功夫。所以北医的毕业生不但医学理论基础知识丰富,而且还多才多艺,能歌善舞。这为他们毕业后的身心健康和业务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像钟南山八十多岁依然打篮球,进健身房锻炼。
下面要讲的故事主角是一位女士,她的经历波澜壮阔,三次改行,如今定居美国,她的名字叫周莉莉。故事还是要从大学毕业开始。
| 北京医学院79-3班毕业留念
摄于1984年
▌01 热衷运动医学
八十年代是中国运动医学迅速崛起的时期,北医校长就是中国运动医学奠基人曲绵域教授。他1949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医学院,历任北京医学院运动医学研究所所长、北京医科大学校长、中国运动科学学会副理事长、中国体育科学学会运动医学专业委员会(2004年更名为中国体育科学学会运动医学分会)主任委员,《中国运动医学》杂志主编、世界卫生组织康复医学专家组顾问、国际运动医学联合会副主席。
周莉莉作为一个女生,原本对文学非常感兴趣,后来在中国女排精神的鼓舞下,成为北医三院运动医学领域的一名医生,当时她的崇高理想就是能够随运动队出征,为体育健儿保驾护航。
肌肉是运动医学研究的重点,肌肉运动能量如何供给?肌肉细胞剧烈运动时离子通道如何开放和关闭?肌肉疲劳的量化如何进行分级?一系列基础研究有待于科研人员去一一破解。
| 北京医学院79-3班
摄于香山鬼见愁
周莉莉搞的是运动医学的心血管专业,要下基层、进学校搞调研。一开始,她在导师的指导下就开始了这样枯燥乏味的工作。天天查资料、做统计、登记数据。这让她意识到,每一项成果的获得,都需要十分漫长的辛勤劳动和艰苦卓绝的耐心工作。
当时,心脏肌肉耐疲劳问题在世界各国运动队中开始出现。美国女排运动员海曼心脏病猝死引起各界关注。中国在心脏肌肉疲劳方面认知基本上还很有限,所以各国科研机构和药厂都在寻找既能够提高体能,又不伤害身体的非激素类药物。
而周莉莉在查阅资料时发现,某些药物对于小白鼠心脏功能的影响,也发现了这些药物长期使用的危害。在参加一次学术会议的时候,她听到一位外国专家说,有些运动员的成绩一多半是靠药物发挥的作用。她回想自己曾经看到的那些报道,如梦初醒,原来如此。
她曾经看到一篇文章中记载,由于实验人员把药物投放错了剂量,结果小白鼠表现出特别快乐,特别兴奋,就是累死也要不停地运动。后来对这组小白鼠的心脏能量输出累计测定发现,居然增大了好几十倍。这件事让周莉莉对某种药物的作用刮目相看。
当时在北医三院还有很多位同学一起读研究生,例如搞眼科的闵燕、搞消化的张天枢、搞妇科的吴燕,周莉莉和他们几个同学经常在一起聚会,探讨一些人生目标和医学前沿问题。当谈论到某些药物问题时,张天枢慷慨激昂地说:“一个伟人曾经说过,药物就是欺骗身体的谎言。”当时大家还以为真的是某个伟人说的,后来才知道,就是他自己说的。
| 我和周莉莉、张天枢
摄于2016年,美国
接近四年的运动医学研究工作之后,周莉莉感觉很多种药物都有着神秘的作用,接下来她更应该努力去对药物进行探索。因此她下定决心,要去最顶级的科研院所去研究药物。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半年多的努力,1988年终于通过了各种考试,远渡重洋来到美国,攻读药理学研究生。
初到美国,一切那么陌生,幸亏有同班同学已经在美国工作,范新民、王白桦等同学给了周莉莉很大帮助。旧日的同学都成了新的朋友,随着时间的延长,在美国的朋友越来越多,让周莉莉感到了无比温暖和欣慰。
| 一排左起:贾培红、武颖健、范新民、王白桦
二排左起:孙丽芳、吴燕、周莉莉、蔡娟、张楠妮
摄于1982年
▌02 西方人更注重思考
周莉莉重新走进教室,暂时忘记了曾经的家庭烦恼,开始了崭新的生活和学习。
美国大学里药理学基础课有十几门,他们上课都是几个人围在一起,老师讲一段,提出几个问题。然后同学们一起讨论,畅所欲言,每个人提出自己的想法,然后归纳总结,再选派一个同学发言汇报,老师再点评。与北医的上课风格完全不同。
| 一排左二 周莉莉
一次老师提出问题:“你能采取什么方式,让口服药片24小时在体内血液中浓度保持稳定?”
有的同学提出缓释技术,就是把药物做成微小颗粒,外面裹上不同厚度的外衣,因为外衣有薄有厚,所以溶解速度有快有慢。
有的同学提出控释技术,就是做成一个药片,外面包裹上24小时才能溶解的外衣,然后在中央打个孔,让药物通过小孔缓慢释放。
老师回答说都对,可是这些方法都已经被发明,被使用。你们需要找出它们的优缺点,再研究如何才能更完美?有没有更优良的方法?开动你们的脑筋吧。
周莉莉感觉到这西方式教学,真厉害!
有一个同学提出,把药片压成长条型,一头密度高,一头密度低,成阶梯样递减。最高密度区24小时溶解,依次递减。
没想到得到老师大大赞赏,他们小组的实验课就是做出不同密度压在一起的药片。
三年的药理研究生学习,让周莉莉在学术上开阔了眼界,也认识了不少学界名流,他们虽然学问非常大,地位非常高,可是都平易近人。一有空就请同学们去家里吃饭。周莉莉也认识了更多美国从事药企行业的朋友。
1991年,30岁的周莉莉真正实现了三十而立,她进入一家美国著名药企工作。
有了工作,有了收入,有了自己的住房。那个年代30岁就能在美国奋斗出来的人没有几个,而她基本上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一天她漫步在纽约的街头,突然看见了一个熟人,是大学同班同学张天枢。真是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二人在异国他乡见面格外亲切。在与张天枢见面后不久,妞红林、孟宏、刘明、王白桦、范新民等老同学逐渐取得了联系,一个美国纽约附近的同学圈组成了。
| 从左到右依次为:高晓明、妞红林、周莉莉、范新民
多年以来,周莉莉存在一个疑惑,那就是运动可以让人快乐,药物可以让动物心甘情愿地做运动,这之间存在什么必然联系呢?能不能通过口服药物而不去运动就能让人快乐呢?
这个想法几年后再次改变了她的命运。
▌03 柳暗花明
时间到了1998年,周莉莉遇到了她生命中最体贴她、最理解她、最疼她、最爱她的男人,史蒂芬。
采访时周莉莉写到:“九八年,我遇到Steve,感觉在茫茫人海中,原来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在....…其实就在不远处,我们住在同一个城市,都工作在药业,都有点小资情调,都是信心满满、精力充沛的年龄,一句话perfectly match!Steve出生长岛,一口纽约腔,芝大MBA,花街和药厂的药业顾问。”
二人坠入爱河,很快就登记结婚,美国的婚礼是基督教模式,周莉莉身穿白色婚礼服,足蹬白色花边高跟鞋,端庄秀丽,落落大方。史蒂芬也选择了无比精美的大钻戒,教堂的灯光下闪闪发光。亲朋好友和老同学都前来祝贺,神父那一大堆问话之后,管风琴响起,周莉莉和Steve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那一刻周莉莉流下了热泪,她尽情地享受着Steve热烈的吻,许久许久。
第二年他们的宝贝就出生了,周莉莉给孩子取名周易,姓是他爸的Gutterman,真正的意思是Good man 。三口之家开始了甜蜜的幸福生活。
| 快乐的母子
她工作的药企主要生产抗抑郁药、抗焦虑药和抗精神病药物。长期的工作中,周莉莉发现这些药物只有抗抑郁、焦虑、精神分裂等作用,没有任何促进快乐作用。病人服药后大部分变的冷漠、面无表情、嗜睡,他们在这种情况下,生活质量、幸福指数都很差,这对家庭和社会仍然会造成不良影响。
运动能带来快乐,药物能让动物无休止运动,这里面一定存在某些关联,这一想法无数次出现在周莉莉脑海里。
她所在药企的一位副总经理突然病逝,药企急需招聘一位副总经理,周莉莉此时感到自己应该朝着那个方向努力,不但要做副总经理,还要做药企总经理。她再一次开始了实现新梦想的征程。
Steve是一个很会生活的人,他在假期安排一家三口外出度假旅游。多年以来,周莉莉总是在学习、工作、奋斗。突然闲暇起来,还感觉到有些不适应。儿子一天天长大,眼看就要上中学了,在游船上她问儿子:“将来想做什么?”没想到儿子毫不犹豫地回答:“做电影导演。”
周莉莉哈哈大笑,Steve问她为什么大笑,她乐呵呵地回答:“这是她妈早年的梦想,可惜她妈实现不了,将来儿子去实现吧。”
Steve也乐了:“我看行。”
周莉莉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Steve大声回答:“I think so.”
就在周莉莉即将成为美国一家药企trained MD的时候,她的医师资格考试通过了,太珍贵了,她捧着证书爱不释手。
从此,周莉莉即将告别药企,走进医院,重新开始另一种崭新的生活。1998年,37岁,周莉莉成为一名精神科医生,她思考多年的人体快乐机理研究和临床工作即将开始。
▌04 快乐药丸
刘明是留美的病理学专家,他已经接触到了病理化学的边缘地带,可惜英年早逝。但是他生前在学术上给予了周莉莉很大帮助。
刘明曾经提到,人的快乐主要来自于大脑额叶,当然很多抑郁和躁狂症状也来源于额叶病变。美国历史上曾经开展过一种用冰锥手术损毁额叶的治疗方法,只需要几分钟,用冰锥从眼眶上方插入大脑额叶,然后搅动几下,手术就完成了,无论病人是多么严重的躁狂,术后病人立刻变的淡漠、温顺。这种手术在美国历史上持续好几年,有成百上千例患者被迫接受手术,患者接受手术时痛不欲生。直到药物氯丙嗪出现,这种手术才被彻底禁止。刘明还提供了一些用于额叶病变治疗的药物资料。
周莉莉在精神科遇到了各种各样的精神疾病患者,有抑郁、焦虑、躁狂、精神分裂等等,她不断对治疗药物进行对比研究,从中找出每种药物的细微差别。
一次偶然机会,她在使用一种比较罕见的胆碱酯酶抑制剂时,发现患者出现了喜悦的表现。接下来她对不同类型胆碱酯酶抑制剂进行逐个对比,又把抗抑郁药物与胆碱酯酶抑制剂合用。经过几年的查阅资料和临床实践。一种能够产生快乐的“快乐药丸”诞生了。
从此后周大夫治疗的病人大多是抑郁而来,快乐而去。她的诊室里面经常传出快乐的笑声。张天枢开玩笑说:“那是浪花里飞出了欢乐的歌。”
| 一排左三 周莉莉
几十年的努力,无数次的挫折,从运动带来快乐,到药物导致动物无休止运动,从胆碱酯酶活性变化,到胆碱酯酶抑制剂类型选择,她终于发现了可以让精神病人快乐起来的“快乐药丸”。
就在采访周莉莉时,她再次提到她可爱的儿子。她说:“儿子一晃都二十一岁了,昨天我俩还开玩笑说,他可以进店自己买烟买酒了。我娃继承了文青的基因和语言天赋,现在USC电影学院读书,一心一意奔向娱乐业。二十多年前我也曾经想往过USC电影学院学习编剧,什么叫事事皆有因,什么叫命运之所然.....”
时光荏苒,岁月无情。周莉莉坐在大西洋边,面对波涛汹涌的巨浪,面对红彤彤的夕阳,感慨万千。自己青年时期的理想是当作家,用文学作品消除人间的烦恼,给世界上的人民带来快乐和希望。而残酷的现实让她知道,文学作品的作用是有限的,对于那些精神残疾的病人,只有靠药物。
周莉莉经过几十年在美国的奋斗,彻底改变了她和家人的生活,她和生活在美国其他同学之间故事还没有完,应该是刚刚开始,期望他们的人生更精彩。
谨以此文献给文艺青年周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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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医那三届》征文启事
《北医那三届》自面世以来,收到校友、同学及读者们的支持与好评,我们诚挚地邀请北医77、78、79级校友,分享您的经历、故事与回忆。欢迎您的来稿,我们将单独开辟“同学手记”收录在《北医那三届》文集中,唤起北医人共同的情感记忆,延续北医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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