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老把死亡挂在嘴边,毕竟这个词不讨人喜欢。但不说不等于不死,天灾人祸要死人,生老疾病还是死。只是死的快慢不一样,死的方式不一样,死的痛苦不一样。这两年因为新冠疫情死了不少人,有的是重症肺炎,呼吸衰竭;有的是年老体弱,抵抗力差。这些死与病有关。阿兰·德龙对老一辈中国观众来说是耳熟能详,其蒙面侠客“佐罗”的形象在中国观众中绝对是大名鼎鼎。他今年86岁,衰老使这位全球最帅的男星之一也面临着安乐死的结局。他的死是衰老的死。当然还有战争的死,交通事故的死,空难的死。它们就像电影一样,不时在活着人的眼前一幕幕播放。所以回避死,还是会死。不如理性面对,打开窗户说亮话,把死亡这事看透一些。


人的死法虽说很多,但多数还是与疾病和衰老相关。活人说死亡是什么感觉?不符合科学性,是否有灵魂的问题,有痛苦的问题,谁也证明不了。人们对死的各种说法,都是说死前的事。也正是死前的恐惧,死前的痛苦,让人害怕死,不愿死。如果能从这一关解脱出来,人们不能说对死泰然处之,最起码也不会谈死色变。所以对死亡这个话题,人可以大度一些,该来的就让它来,不要被动应付,猝不及防,一切是在预料之中。


Federico Respini © Unsplash


《下一站,天堂》的作者罗斯,通过对大量临终前的病人采访、观察、记录得出多数人在临终前都可能会经历:否定、愤怒、讨价还价、抑郁和接受5个阶段。在我看来,罗斯讲的不是绝对的真理,也就是临终前的人不是都走这样一个程序。但是有道理,因为人死亡之前的所作所为,大都是与心理和精神层面相关。所以临终前的经历既有一定之规,也有个性之间的差别。


我不是精神科方面的专家,也不是生死学大师,不能从专业的角度去分析这5个阶段更深层的意义。可作为一名急诊医生,工作性质就是与死亡天天照面,有时与它擦肩而过,有时就正中了它的下怀。所以对罗斯讲到的人在临终前的5个阶段也会有许多思考和感想。一般讲,突发得的不治之症,如癌症、各系统的疑难杂症,人的心理没有准备,与往常的所思所想有了巨大的落差,情绪第一个受到了影响,病人会表现出较明显的5个阶段。还有一些情况,5个阶段不好区分,甚至只出现某个阶段,如老年的临终病人,常常没有激烈的否定和愤怒,或抑郁,或接受。不管是5个阶段,还是其中某个阶段,临终前的情绪和心理反应肯定是存在的,了解一下为接下来可能出现的不测做个准备。


一、否定


罗斯谈到:在我采访的超过200个临终病人里,大多数在知晓自己患上绝症后,第一反应都是这一句“不,不是我,不可能是真的。”我想有这样的反应也是人之常情,人对坏消息天生就是排斥的,特别这个坏消息坏的大大超过了预期。


拿癌症来说,它是所有疾病中最吓人的,虽说有些病也很可怕;虽说现在医学进步了,有些癌症可以治愈;但大多数人谈癌都会色变。接着就开始做出否定癌症的各种举措,“货比三家”地拜访多位医生,重复检查,找各种理由推翻诊断。


可否定并不是一无是处,它是一种缓冲器,让病人有时间静下心神,调动其他不那么激烈的防御机制。


二、愤怒


第一阶段的否定反应不会持续太久,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人得病有几种可能:遗传体质因素;不确定的外界因素;自身不注意维护身体。但在得了不治之症的时候,人就失去了各种理性判断,把它都归结于外界对自己的不公。愤怒、狂躁,甚至是憎恶之情。“我谁也没有得罪,得病的为什么是我,不是他。真是好人没好报。”


相比否定阶段,愤怒阶段尤为难熬。在这个阶段,病人不管看什么,都会引起满腹牢骚。其实病人的怒火和发火的对象没太大的关系。“倘若有人对病人施以尊重和理解,有人抽出时间给予关怀,他很快就会降低音量,减少满含怒气的要求。他因此知道自己还是有用的人,有人关心,在能力范围内可以随心所欲地想做什么都行。无需发脾气就有人听他说话,不用按铃就会有人随时进来,因为去探望他应该是一件心甘情愿的事,而非例行公事。”


我的理解,愤怒的成因是疾病把人的自信心打掉了。度过这一阶段,就是帮助病人找回自信,承认他的价值还在。


三、讨价还价


罗斯把讨价还价作为第三个心理反应阶段。这一阶段并不广为人知,虽说持续时间不长,但是了解以后对病人同样有帮助。


讨价还价有点像小孩子玩过家家。对于大人拒绝了小孩子看似不合理的要求,小孩子可以变换一种方式,如在大人面前表现乖巧、爱劳动、好好学习,让大人回心转意,把拒绝了的要求撤回去。


临终前病人的讨价还价,主要就是想拖延点时间,做一些自己想干,而在别人眼里不能干的事情。如:在治疗上,提出一些额外要求;参加一场重要的婚礼;举办一场告别演出;回故乡看一看等。


许多时候讨价还价是以隐喻的方式表现出来,如果病人的隐喻未被医务人员置若罔闻的话,将极大地有利于病人的治疗。


四、抑郁


“当晚期病人再不能否定自己的病情时,当他被迫忍受没完没了的手术和住院治疗时,当他病症越来越多、身体愈发虚弱憔悴时,他就很难一笑置之了。他冷淡麻木、清心寡欲的状态,他生气懊恼、怒气冲冲的样子,都将很快被浓浓的失落之情取代。”


罗斯把这种抑郁分成“反应性抑郁”和“准备性抑郁”。前者来自临终带来的各种不能完成的未竟事业,如许多人需要他照顾,自己却孤立无援。后一种抑郁是担心未来可能会失去的。


对于反应性抑郁要做的事情,就是激励病人把目光多投向生活阳光的一面,关注周围异彩缤纷、积极向上的事物。但是,当抑郁成为因即将准备失去一切所爱之物,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而产生的准备情绪时,激励和安慰的方式就收效甚微了。如果说对反应性抑郁可以需要大量的语言交流和积极的方式方法,对准备性抑郁更多的时候仅仅是温柔的触碰,轻轻的抚摸,或者是安静地坐在一旁,近似于心灵的互动。


五、接受


如果病人尚有足够的时间(即不是猝死),并且在前面几个阶段得到了一定帮助,那么他最终将会进入对自己的“命运”既不感到沮丧也不愤怒的阶段——接受。


进入接受阶段并不意味着快乐,那是一种内心异常空洞的感觉。也是生命尽头前最后的休息时刻。病人希望独自静一静,至少不要因外界的消息与变故而烦恼。


当他无力说话时,一次握手、一个眼神,或者他枕边的依偎,都能让他相信自己并不孤单,无声的交流更胜过言语的千万。


在急诊工作中,很难完整观察到病人临终前的5个阶段,但对其中的某个阶段还是感同身受。不管哪一个阶段,医学技术已经无能为力,如果医生还指望在这场没有胜算的对决中,存有侥幸心理,就大错而特错。了解5个阶段就是给医生、健康者,临终的人一个机会,从容面对死亡,向死而生。


每一个人都不要对死亡无动于衷,都要深思一下在不远的将来即将死亡的自身,并应对萦绕其中的焦虑情绪,努力帮助他人习惯这种思考。我想如果有了这种常思常想,也许笼罩我们心里的恐惧和消极阴影就会随之减少。